伊通纳音瓜尔佳氏家祭回忆

　　我们关姓本为瓜尔佳氏，佛满洲，祖居长白山三音纳音地方。努尔哈赤统一东北女真各部时，纳音部被兼并，归顺建州部，被编入满洲镶黄旗，后随军入关。清顺治年间，被拨赴宁古塔驻防，到第四代时，又拨到伊通驻防，在后柳河子定居，到我们这一代时已是十六七代了。
　　定居伊通初期，先人仍保留着满族特有的祭祀习俗。民国初年，祭祀活动逐渐减少了。解放后，几乎废止了。1931年“九.一八”事变后，伊通一带土匪猖獗，到处抢掠，推迟到秋后才举办了祭祀活动。
　　在祭祀前一个多月，要喂上两头黑毛猪，育肥到50多公斤。在祭祀前几天，要把糜子炕干推成大黄米，碾成面，以备做米酒和撒粘糕用。米酒的做法，是把大黄米面和少许小米面放缸里，用水搅拌后，用豆腐包过滤到锅里，然后将汁液烧开，放在小缸或坛子里发酵，几天后即成米酒，可以饮用，类似黄酒。祭祀日期确定后要向一家一户通报一声，届时好来参加祭祀活动。
　　我们家祭祀活动要进行两天，杀两口猪，祭双不祭单。
　　第一天早晨，要在影壁墙后边，对房屋的腰间立一根1米多高的“索伦杆”，杆的顶端置一横木，上系红线绳，这表示要祭祖了。主祭人把供在西屋祖宗板上的两个祖匣请下来，摆在西腕子炕的箱盖上，然后把祖匣打开，把里边的祖先偶像、祖谱请出来，把布制的偶像用绳悬挂在60多厘米长的横梁上，每一个祖偶代表一个人。在祖偶前摆上两个木香碟、一个锡香炉、一对锡香筒、一对锡烛台。在祖宗板边上粘上7张自家刻制的挂签，中间5张为红色，两侧为黄色，这表明我们是满洲镶黄旗，至此摆完神案。
　　吃早饭时，参加祭祖的族人都陆续到齐了，便开始祭祖活动。这时，“纳锅的”已把粘糕蒸好，出锅后先切出5块分别放在5个碟子里，由主祭人把粘糕供在神案上。再把线香、节半香、“达子香”点着，参加祭祖的人们按长辈在前晚辈在后，男前女后的顺序，在神案前行跪拜礼。
　　线香、节半香是汉香。“达子香”这就是年息香，也叫芸香。芸香是多年生草本植物，属芸香科。入二伏时，把芸香茎叶采回来，放干净的屋里荫干后，用药碾子压碎，用筛子筛成粉末，便成为芸香料。在祭祀时，把香料放在木制香碟的小槽里，用香火点燃，便升起绺绺青烟，满屋清香，沁人肺腑。
　　在下午吃两顿饭时，要杀祭祀猪。这头猪是“屯儿”，就是劁过的仔母猪。抓猪的人必须是“全科人”，抓住时用历次绑猪的绳子，把猪的前左腿和后右腿绑住，但不能绑猪嘴。把猪抬到神案的八仙桌上，猪头朝着神偶，下颌朝南。主祭人用满语在神案前颂扬祖宗的功德，禀明祭祖的用意，请列祖列宗来领牲。随后往猪耳朵里倒盅烧酒，猪一摆头，就表示祖先领牲了，意为列祖列宗同意领走他们的后代人所献的这头牲畜。领牲时，参加祭祀的人们都要在神案前叩拜，表示致谢。宰牲时，必须是本族人，而且要一刀杀死，不许添刀。宰杀后不许吹打，在外屋锅里蔫退，开膛取出五脏后，卸成8大块，放在锅里煮上，供晚间祭祖用。
　　晚间掌灯后，继续进行祭祖活动。同早晨一样，给老祖宗上香、上供，参加祭祀的人们仍要跪拜礼。不过供品不是粘糕了，而是熟猪肉。“纳锅的”把煮熟的八大块猪肉，按着猪的原形，依次摆放在槽盆里，叫“摆件子”。槽盆是木制的，呈长方形，大小能摆下一头猪，是满族特有的祭祀用具。摆完件子的猪，站在槽盆里，头西尾东。嘴和尾巴在槽盆外，宛如一头活猪。
　　摆完件子，主祭人跪在神案前仍用满语恭请祖宗来享受祭祀。家萨满（家察玛）则头戴神帽，腰系神裙，外扎腰铃，左手举起抓鼓，右手执鼓鞭，也来到神案前。打抬鼓的，打抓鼓的，敲击掐拉器（神板）的，站在萨满两侧。萨满到神案前，面对祖宗祈祷几句后，便击动抓鼓，前走几步，后退几步，逐渐浑身抖动，神裙摇曳,腰铃作响.口里唱着迎神、安神、祭奠等萨满神歌，边唱边舞。一面大抬鼓、两面抓鼓和掐拉器同时作响，神案上红烛高烧，烟雾袅袅,神案前肉味溢香，鼓声咚咚，神歌喃喃，全屋笼罩在既热烈又庄重的气氛中。
　　随着鼓声的加剧，家萨满身驱剧烈地扭动着，或前或后，或左或右，旋转腾挪，神裙飘摆，腰铃铿镪，二目朦胧，如醉似狂，不能自己。主祭人敲击的神板，长辈人擂动的大抬鼓，栽立鞭击的八面单鼓，都配合着萨满神歌的韵调，张驰有致，节奏分明，发出和谐悦耳的声响。缓慢时，如高山流水，淙淙潺潺，油然自得。急促时，似铁骑突出，驰骋沙场，扣人心弦。突然，主祭人熄灭了屋里的所有灯火，霎时，鼓声、腰铃声、神板声都嘎然而止,屋里一切声响都消失了.参加祭祀的人们都齐刷刷地跪在神案前跪拜,默默祷告，使祭祀活动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。这就是“背灯祭”。据说此时列祖列宗都要回来，享受祭祖供品。如果屋有响动，哪能是轻微的咳嗽声，也会惊动祖宗，是对祖先的不孝不敬，亵渎神灵，这种行为受到主祭人和家族谴责的，所以谁也不敢冒全族之大不韪，做不肖子孙，越轨而行。约一二分钟，再点燃灯火，撒去供品，祭祖活动结束了。
　　祭后，参加祭祀的人们方能用餐，在里外屋放上桌子，长辈人坐在炕上，晚辈人围坐的地上的桌子旁，吃的白片肉、小米饭，血肠要给长辈人吃。
　　第二天，为祭天活动。满族的祭天，实际就是酬谢救驾的乌鸦，祭乌鸦就是祭天神。这同祭祖有很大的区别，是一项独立的祭祀活动。满族人对天是诚惶诚恐的,异常崇拜.我们家在事变时就没有遭到土匪危害,被认为是天神保护所致,为了感　　　　　　　谢天神的恩赐,才举行了这次祭天活动。
　　这天早晨,就要做好祭天的准备.在影壁墙旁边要用土坯搭一个简易大灶,安上一口大锅,在墙后面放上一张供桌,摆上香筒、香炉、烛台等祭祀用具。要准备好烤猪皮用的木柴。派出本族人到大门外看守，将大门关闭，不准异姓人或戴狗皮帽、狗皮套袖的人进院，那怕是直系亲属也要拒之门外。
　　到八点多钟时，把祭祀猪抓住，同祭祖那头猪抓法和绑法一样，不过这头猪是“正儿”，而不是“屯儿”了。把猪放在前面的供桌八仙桌子上，头朝南尾向北。这时祭人把供桌烛点着，把点的线香、节半香插在香炉里，但不烧“达子香”了。家族人都跪在供桌前，主祭人对天用满语祷告几句，把一盅酒倒猪的耳朵里，天神领牲时，大家喜笑颜开。领牲后即可宰牲了。宰牲时不许尖刀向天，也只许杀一刀。宰牲时，萨满腰扎神裙，手持神杆，站在桌子旁。待抽杀猪刀时，他把神杆对准刀口，让神杆溅上一些猪血后，便立在院内东南角上。宰牲完毕，族人才可以起来。
　　杀完猪，不能用热水退毛，要把整张猪皮扒下来，用木头火烤，把猪毛烤焦，用刀刮掉，用清水洗净，放在一旁晒干。
　　这时，把开膛的猪，取出五脏，卸成八大块，在槽盆内摆成头朝南尾朝北背部朝天的猪形，再把扒下来的猪皮蒙在猪形上，这便是祭天的全猪供。与此同时，要祭乌鸦和天地牌位。祭乌鸦是把猪五脏割下少许，挂“索罗杆”的横木上，供乌鸦啄食。祭天地牌位，是因满族供奉天地。满族人家在西外屋靠山墙的墙垛处，设一神龛，每逢过年时，把天地牌位供上，神龛两侧贴对联，上联是：“天地之大也”，下联是：“鬼神其盛乎”。横批为天地位焉或天地之位。祭天时要给天地牌位上香，上一摞供5个馒头。整个祭天活动不准外人观看，都在影壁墙后面进行，满族人家所以修影壁墙，就是怕祭天时外人偷看。
　　撒供后，把猪肉、猪皮、五脏都剁碎，连同小米放在外边大锅里做成“达子粥”（小肉粥），供祭祀的人们食用。吃粥时要自己吃自己盛，吃完不用刷碗，在屋里屋外吃均可。这顿粥当天要吃了,不能剩下。饭后,要把一天祭祖剩下的熟肉块和”达子粥”分给本族的长辈人,以示对老一辈的孝顺和敬重.把猪骨头要扔到野地或者埋上,不能放在家里。
 

撰稿人：史彦春  伊通满族博物馆副馆长  伊通满族文化研究中心秘书长

2012年9月

左起：伊通满族聚居地81岁关氏满族老人、85岁富氏满族老人、伊通满研中心办公室主任孙英林、秘书长史彦春